第七章、此恨无关风与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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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暗星几位高层集体腿软,重楼忍不住拧起眉头,冷冷道:“你们在想什么?” 在想您要做什么啊。游弋心里暗暗叫苦,却还是在几个属下疯狂眼神示意下,率先忐忑不安地开了口:“启禀尊上,飞蓬将军的事…诸位长老知道吗?” “当然没人知道。”重楼当即了然,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们几眼,将视线移回飞蓬脸上,伸手捋下了挂起的帐幔,嘴角若有若无勾起:“飞蓬身上,本座下了三层封印。” 魔尊悠悠然道:“第一层在神体,彻底隔绝外界灵力,体魄脆弱,与普通武者无异;第二层在神魂,完全断绝魂力外溢,灵魄无用,精魂术法无能施为。” “第三层在神血,注入本座魔血强融…”回头看见几位平时算得上骄傲的下属脸色越来越白,重楼玩味之色愈加:“即使逃出生天,也难重组神体、摆脱追踪。” 游弋等为首的高层快要跪了:“尊上…您…”一环扣一环的封印,绝对保证神将无法逃离,还把消息藏得谁也不知,若说自家魔尊不是打着些不太好的盘算,他们几个就把头摘下来! “呵。”重楼嗤笑了一声:“怕什么,日后若出事,也是本座一个扛着,轮不到你们倒霉。”隔着幔帐的黑纱,他偏头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飞蓬,才真正转过身来,淡声道:“今日之后,此处据点,其他人先撤了,你们几个留下就行。” 深知魔尊心意已决,几位魔将面面相觑,当即跪了下来,小声道:“是,遵命。”竟是谁也不敢去劝,只努力忍住投往幔帐的眼神。他们想,大概没多久,神将飞蓬就会后悔还活着吧。 “尊上…”游弋又道:“还有什么要准备吗?”他可不觉得,这处别院里现备的东西,魔尊能够满意。 重楼凝眉想了想,声音低沉道:“本座会再送一些东西过来。”嗯,从自己私库和其他别居运过来吧,给飞蓬的吃穿用度,必须得是最好最舒服的才行。 “你们几个暗守别居即可,明面上派些年轻点的魔修。”魔尊按了按额角,淡淡道:“最好要活泼好动、能说会道的,要能尽量拖延,让飞蓬每日里除去休息,没多少时间去研究封印。” 是了,神将飞蓬学究天人各界皆知,自家尊上下了封印,不代表飞蓬将军研究时间长了,还破解不了。几位魔将秒懂,开始在回忆自己认识的年轻魔将,哪些适合这个报酬丰厚、长久危险的任务。 “对了,尊上,飞蓬将军既然被封印,魔界的食物…”另外一位魔将突然想到这个问题:“他不能吃吧?”神魔两族习惯大多迥异,随便吃魔界食物,神族轻则不合胃口,重则身体不适。 重楼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:“本座会设传送阵,将飞蓬的一日三餐送来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你们和几个年轻小家伙,每月一次可自选灵药、炼材或药膳,提前用传送阵送信。” 暗星几位高层哪怕实力高强,听见此言,都欣喜点头:“谢尊上。”大家都知道,魔尊赏赐下属从来不会吝啬,每个月一次,等于免费给他们无数好处。 “尊上,此处乃至整个秘境,景致可要重置?”游弋这回又提了个好主意:“神族一贯偏爱自然景致。”此地实为镶嵌在魔界的一处小秘境,除入口隐秘不易发觉,本身其实乏味可陈,连魔尊别居,都只是随便用灵石建立了一座庄园,再随手塞进些灵花、灵草、河、石而已。 重楼眯了眯眼睛:“是要重置,全部换成仙神两界灵气足的品种,以能入药或食用的为主,且整体需有山有水、有花有草,足够清新自然。你们不都去过神界吗?就以神树为实例吧。” 吹毛求疵啊尊上,您这太为难我们了。几个天级九重的魔将集体蹙了蹙眉,甚至有魔忍不住瞪了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游弋。 “属下明白了。”可游弋不愧是暗星魔将之首,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,面不改色地回答道:“还请尊上宽限几日。”虽不道德,但身为魔将总得站对立场,就只好对不起神将了。清新自然的山水花草好找,完全能移一片茂密的魔藤林来,正好树洞、山洞多且隐蔽,适合野居。 不知道魔将心里转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主意,重楼自觉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,满意地颔首道:“尔等还有别的建议吗?” 也就关乎神将飞蓬,自家尊上才那么听得进别人的建议了。自魔界规则完善,大多数场合里,从来都是魔尊拿定主意,他们甚至魔族长老们都只能听命行事。暗星高层们在心中慨叹,但在提建议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快、一个比一个积极。 “尊上,特质的变异冰蚕丝只要灌入灵气进去,想变成什么形状的衣饰都行,不管当亵衣还是外衫都合用。” 嗯,不错,变异冰蚕丝由我经手,用魔力撑起凝形,那飞蓬虽然穿的是衣服,但其实等于他身上遍布我的魔力。 “尊上,古神族流行神树树雕,先前一战攻入神界,族人抢了不少来,请您允我等出去筹集。” 这个也不错,我记得飞蓬挺喜欢好看的装饰。 “尊上,我曾听和飞蓬将军有过交情的僬侥族长说,飞蓬将军的酒量还行,可他若想要酒水,估计不会直接接受您的,不如您留些美酒给几位年轻孩子?” 有道理,飞蓬那么要强,或许为了不虚弱下去影响行动和逃走的准备,不得不食用我送给他的膳食,却不可能接受不是必需品之物。倒不如借几个小家伙的手,让他多用些滋补的灵物,酒就是其中之一。 ……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,重楼取尽了有用的提议,便给了三天时间,挥手让他们出去筹备,自己压了压飞蓬身上的被褥,也离开了。他个人能做得不多,速度也极快,几个时辰就把寝室里的东西上上下下全换了。 然后,魔尊赶在晚上没事魔一样回了魔宫,坐在位子上认真地批阅起文件来。 “重楼。”大祭司赤霄敲门进来,抱着今天的一摞军务:“仙妖两线开战,有些吃力。” 重楼头也不抬:“吃力?是这两族没什么太好的东西,那群混账玩意不肯太出力吧。”他可对本界那些顶尖战力太了解了,除了血覆战队,前几代魔族活下来都是天级九重、战力非凡,然一个个全是见了兔子才撒鹰的主儿!好处不够吸引他们,就肯定不会亲自下场。 “咳,神界一行他们抢了自己想要的走,现在看着贫乏不少的仙妖,自然有些嫌弃。”赤霄也无奈:“不过,还好仙妖两军都不够强,打起来损失不大,就是战力不足,瑶姬指挥战斗觉得有些累。” 他说着,双手撑在桌案上,正经问道:“天道尚且紊乱,你还能再次出手,不如亲自走一遭?” 重楼拿着朱笔的手一颤,又平静下来:“本座再想想。”知晓飞蓬喜欢自己,他坚持的入情道有所精进,最好是先巩固境界为上,去战场仗势滥杀,难免会影响心境。 “是。”听重楼换了自称,赤霄知道他心中有底,便不再多言地转身出去了。 再说被送出秘境的几位魔将,他们刚走,便你使一个眼色,我使一个眼色,边飞边偷偷传音。 “尊上这是长久囚禁飞蓬将军的意思吧。” “对,还是养了个祖宗,随便他打碎砸碎都有换的准备。” “正常,飞蓬将军何等光风霁月?尊上忍不住实在情理之中。只是他再忍着那位随便发脾气,物质上丝毫不委屈,这也不是一个神族愿意接受的。” “那你们刚刚怎么不劝尊上?” “你敢?” “好吧,我不敢。兽族前辈们堕魔都自承性情颇变,我等本源魔族更是诞生就七情六欲旺盛、性情偏执自我,尊上念了飞蓬将军几十万年,怎么可能忍,我可不想触霉头。” “希望飞蓬将军对尊上也有心吧,这样还可能事后哄好。” “啧。”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魔界的风中,行动力却是极佳,短短三日,原本荒僻的秘境与庄园皆焕然一新。 魔宫,重楼突然放下笔。就在那一霎,他感知到,融合魔血的飞蓬醒过来了。 魔尊拧了拧眉,站起来走到窗口。他凝视魔宫外的月色半晌,深深呼出一口气,终于动身前去见飞蓬最后一面。 往后,除非飞蓬想方设法破解封印逃离,不然,重楼不打算去见,他对自己的自控力相当有自知之明,不想做出错误的、失控的决定。 不过,重楼还是先去了几位魔将设在山里的据点。他发觉,这里要弯弯绕绕走好几次,才能抵达,若无空间法术,秘境内又布满了针对神族的各种限制性阵法,着实是难走,可见游弋他们确实用心良苦。 “尊上。”见重楼已至,游弋他们四位魔将躬身行礼,身后各带了一个生面孔的年轻魔族。 见状,他们赶忙跟着行礼,只是不太整齐,反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慌张:“参加尊上。” “免礼。”重楼挥了挥手,先丢下了几件品质不错、属性相合的魔器,给这些小辈当见面礼:“报名。” “属下寒雪,擅长作画。”说话的魔女气质如冰霜,实力地级巅峰,口齿很是伶俐:“可为殿下伺候笔墨。” 重楼眯了眯眼睛:“殿下?” “尊上。”游弋站出来解释:“这是属下教他们的。” 重楼难得失笑:“也罢,还算合适。” 不想几个小辈有办法查到飞蓬身份,自然不能叫他神将或将军,那殿下这个多为人族所用的尊称就挺适合了,且还符合飞蓬作为天帝神子的地位。说起来,自己搜魂时确定飞蓬在伏羲心中的定位时,根本来不及惊讶和为飞蓬高兴,就被看见的记忆碎片惊住了。 另一位貌美如花的地级高阶魔女眨了眨眼睛,识相地没有多问,只露出一个比花瓣还明艳的灿烂微笑:“属下江蓠,擅长烹饪,尤其是茶道和酿酒。” 嗯,庄园内外是移栽了不少花,花瓣可以入茶,还有不少灵草适合酿酒。重楼点了点头,算是承认了她。 “属下翊麟。”笑容沉稳的男子同样是地级高阶,恭敬地行了个礼:“擅长音道与精神法术,可为殿下抚琴。” 重楼若有所思,从空间中取出了一把琴。此为混沌龙筋、凤羽等物所斫,用料无一不是世间仅有之物,品级不在昔年的凤来琴之下。 见翊麟双眸猛然亮起,重楼淡淡道:“此琴,汝可给他。”自己亲自送,飞蓬肯定不会接受:“姑且算暂用。” 翊麟小心翼翼接过来:“是,属下遵命。” 最后一个魔容貌俊朗,笑得也爽朗,但实力是几个年轻魔族里唯一的天级,可气息不太凝实,似乎是刚刚突破:“属下铭焰,擅长博弈。” “博弈?”重楼看了看他,提点道:“可多去找他对弈,消磨时间。” 早就被前辈叮咛过,铭焰颔首:“是,属下明白,尽量减少殿下一个人独处的时间。” 重楼看了看他们,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。 游弋犹豫了一下,才开口道:“尊上,您看,要不要安排个…那位认识的?”他越说越小声:“最好也是您能控制住的。” “玄霄。”重楼了然:“你早就想到了?” 游弋松了口气:“是,玄霄最近在深雪域。”他早就打听过,实际上这也是魔尊亲自下达的任务之一,仅仅因为玄霄是飞蓬将军一次比较特殊的转世时,牵扯颇多、关系不错的师弟。 “让他来。”重楼勾起了嘴角:“告诉他…部分真相,然后告诉他,不要打坏主意。”比如,飞蓬是玄震的真身。再比如,云天青在鬼界。 不过,能看见曾经在意的小辈,飞蓬会开心的吧?重楼的眼神有些飘远,自己那一世从炼魂阵里带走飞蓬,究竟做了什么去救他,飞蓬想必是有感知的。事到如今,不知他再回想起来,是个什么滋味,也不好去问,但应该不会全然是负面的吧? 游弋为玄霄默哀了一下,却丝毫无有后悔上报之意:“是,属下稍后就去带他过来。” 重楼回过神,淡漠道:“就这样,明日起,你们几个藏于暗处,轮流守秘境出口。几个小辈去庄园,除午膳午休,晚膳入夜与天明早膳,绝不可让他独处。” “是。”魔将们集体应命,恭送魔尊踏入空间通道。 重楼来到庄园门口,在园内四处走走看看,片刻后才走向寝室。 “你醒了。”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,背对着门,坐在窗前发呆的飞蓬才回过头。他看见重楼一脸平静地推门而入,又把门反扣了。 飞蓬坐着没动,只低声问了一句话:“为什么?”他起床后,其实已经看了一圈周遭的环境,从寝室到长廊、到庄园再至园外,整个秘境全是自己喜欢的风格。 这样的优待,对于一个于情于理都迟早该处决的敌族俘虏,未免太过了。 “不是怜悯。”重楼眺望窗外的小桥和流水,淡淡说道:“你知道我的脾气。” 飞蓬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深深望进那双血瞳,气极反笑道:“难道你是想说,和我一样吗?” 倒是可以,只是怕你更不能接受。重楼不吭声,直到飞蓬突然攥住他的衣领,狠狠把他摔进床内。 “这算什么?本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,魔尊不妨说个明白!”飞蓬压在重楼身上,被俘至今,始终压抑克制的情绪一朝爆发。 重楼沉静如渊地血瞳看着他,突然伸手扣住飞蓬的后颈,翻身将人按在身下:“神将活着对本座更有利。” “筹码和威胁在一个天平上,你觉得你能维持住平衡?”飞蓬笑了起来,蓝眸里却没有笑意。 重楼反而跟着笑了:“本座有这个自信。”他凑近飞蓬的耳廓,温声说道:“你活着,天魔族就永远不会反,神界也不敢擅自出动,阻碍本座大业,不是吗?” 句句实言,字字诛心,果然还是你。飞蓬凝了凝神,狠然将私情和公事隔开,确实认同重楼这份不言明的傲慢,回敬道:“希望你不会后悔养虎为患。” “本座拭目以待。”重楼悠然一笑,推开了飞蓬。 飞蓬凝视他晃晃悠悠推门的背影,冷然说道:“善游者溺。”从小到大,封印、阵道、术法,从来都是自己更擅长,重楼更喜欢以力破法。他可真不明白,他永困自己的自信是打哪来的。 “你有了破绽。”重楼回过头,瞧着飞蓬一瞬间森然冷厉的目光,靠在门上轻轻笑了。虽然自己也有了同样的破绽,可你不知道啊。 飞蓬定定看着他,突然一笑间散去了杀意。提起破绽,想到神界,他立刻冷静了下来,坐在窗台前,端起一只精致的茶盏。 香气馥郁的仙茶茶水在杯中摇曳,飞蓬勾起唇角,微笑道:“重楼,我杀你和我喜爱你,可从来不冲突。以后,也不会有变。” 想起这二十万年几次飞蓬主导的杀劫,重楼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。 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,飞蓬只举了举茶盏,淡定自若道:“魔尊,慢走不送。” “砰!”摔门声相当响亮,震的寝室晃了晃,飞蓬将茶水一饮而尽,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静。为了神界,神将再痛苦难受,也不会有任何破绽供魔尊利用。